「有事嗎?」泰和問。
譚音覺得胸口發澀,過了很久才能勉強發出聲音:「你、你的左手……」
泰和神情平靜,語氣更加平靜:「被魔物斬斷了,抱歉,你費心做的神器,沒能愛護。」
她整個腦袋都蒙蒙的,感覺像在做夢一樣,說出的話像飄在雲上:「那、那你和、和韓女在、在……」
「我們在一起了。」他打斷她結結巴巴的話,略不耐煩。
譚音猛然閉上嘴,差點咬到舌頭,那種銳利的疼痛迅速把她拉回現實。她垂下頭,過了很久,低聲道:「恭喜你們。」
泰和點點頭,挽著韓女與她擦肩而過,韓女經過她身邊,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,聲音溫柔:「無雙,頭髮亂了,還是這麼不會照顧自己。」
譚音本能地退了一步,不願讓她觸碰自己,韓女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,半晌才沒事人似的收回去,又朝她溫柔地笑。
「你做的魂燈真厲害,」韓女羨慕地讚歎,「大戰終於結束了,多虧了你。」
泰和冷道:「魂燈太過狠毒,有負你天下無雙之名。」
韓女嗔怪地拍了他一下。
譚音木然站在原地,木然看著他倆攜手慢慢離開自己。
她想起這五十年,每日每夜鑽研魂燈,每次感覺做不下去的時候,便想起泰和。她想看到他對自己笑,想要從前那個泰和回來,這樣的念頭支撐著她,怎樣的難關她都克服過去了。
可是她忽然覺得自己再也做不出任何東西了,任何東西。
她好像從沒認識過韓女,更沒認識過泰和,那個坐在天河畔青石上吹著小風車的神君,他去哪兒了?
*
譚音落在天牙台上,四處打量,這裡雲霧繚繞,杳無人煙,與她離開時沒有半點區別。她不由苦笑了一聲,如今諸位源生天神消散,神界還沒有隕落的神君屈指可數,天牙台自然也不可能會有當年繁榮的盛況。
現在,她該去找韓女了。
是興師問罪?還是疾言厲色?譚音不知道現在該用什麼表情去對待韓女,她對韓女的溫柔體貼已經不再依賴,甚至,從心底隱隱排斥。
天牙台離天河不遠,那璀璨絢爛的天河永恆不變,無論泰和是不是在河畔坐著,源生天神消散後,神界為它們最後殘留的神力牢牢保護,一切星河運轉,日升月落,都不再需要神君插手,或許這也是神君們一個接一個隕落的緣故之一。
泰和殿就建在天河不遠處,譚音緩緩步入其中,第一眼便見到了大殿中巨大的神水晶晶體。這是最純凈的上等神水晶,透明,沒有一絲瑕疵,泰和被包裹在其中,閉目沉睡,黑髮柔軟地披在肩上,穿著式樣簡單的青色長袍,神態安詳,彷彿隨時會醒過來。
譚音不由自主屏住呼吸,輕輕走近,雙手緩緩貼在冰冷的神水晶上。
泰和。
他沒有變,一如五千年被封入神水晶時,五千年的時光流逝,他卻只做著一個悠久綿長的夢,那個夢裡,會不會有她?
「你來了。」
身後響起的溫柔女聲突兀地打斷了譚音的沉思,她回過身,便見韓女含笑站在不遠處,長發蜿蜒,眉目如畫,只粗粗一眼,便要為她渾身上下如水的溫柔融化似的。
譚音愣了一下,跟著皺起眉頭打量她完好無損的身體,奇道:「你怎麼……」
韓女笑著搖搖頭:「我放出神識而已,身體還封在神水晶不能動。」
譚音微微一驚:「可以放出神識?」
她以為封入神水晶後,是無法放出神識的。泰和陷入沉睡後,韓女也因為手腳開始消散,不得不把半邊身體封入神水晶。這樣自然是很痛苦的,她清醒著,卻因為半邊身體封在神水晶中而無法動彈,所以下界尋找泰和左手的事只有譚音來做,她很理解韓女急切的心情。
可既然身體封入神水晶可以放出神識,那為何泰和……
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,韓女嘆了一口氣,抬手勾勒著泰和的輪廓,低聲道:「或許他不願醒來?這裡有他不想面對的人?」
譚音不由沉默,神界剩餘的神君十個指頭都數得過來,平日里各司其職,互不干擾,談不上交情,也只有她和韓女與泰和熟悉些。韓女是他心愛之人,他自然不會不想見,所以所謂不想面對的人,必然只有她了。
「不說這些,無雙,你回來找我,是想責怪我么?」韓女望著她,溫柔含笑。
譚音冷不防被她把話題佔據了主動,一時倒不知該說什麼,她口齒本就不伶俐,與人交往更是生疏的很,囁嚅半晌,才道:「……戰鬼一族,是你的吩咐?」
韓女笑了笑:「他們兩族本就有宿怨,我何須吩咐?」